十里花开，不及你笑容满面



1

母亲节朋友圈里过的挺热闹，我从没给她说过母亲节快乐。越长大也越害怕认真看她的样子。

想一想她究竟是何模样，竟思索不起来。再想想，幸好那些深刻的记忆还在。

她有5个哥哥，一个姐姐很早就走了。所以备受宠爱，姥姥不舍得她做事，因此她没啥本事。

嫁到我爸这边，因许多事情做不好，备受煎熬。

爷爷传宗接代思想顽固不化，而她连续生两个女孩处处受气，最糟糕的时候，精神衰弱。

40多岁了，没能逃脱习俗的魔爪，受尽折磨，让我多了个弟弟。

我怒吼着问她，为什么不能拒绝？

她安静的说:人活一辈子，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，也不能总为自己活。

听完我也学她沉默。

假期回家竟然不敢认真看她脸，眼角的皱纹细细密密的快要割进我心里。

记忆里，她基本不买衣服，多数是别人给的，偶尔买一件也是地摊上十几块钱一件的那种。即便现在我给她买了衣服，也是一边心疼，一边高兴的穿着。

以前特别讨厌她的沉默，甚至觉得那是懦弱。

小时候常问她: 既然那么苦，为什么不离婚？何必让我们跟着苦，让自己委屈的像个哑巴。

她总会笑着说：圣经里不允许的，而且他对我不好就算啦，我不能再让他去害别的女人，（微笑脸）我一个人受苦好了。何况日子总会慢慢变好。

她说的半真半假，我听的迷迷糊糊。

即便她温柔如此，我却不乖巧。是那种被打骂以后，一边擦着眼泪，一边踢石头，咬嘴皮，愤恨翻白眼的的那种小孩。

这就导致一下画面：

“你怎么还不起床，你昨天的垃圾倒了没，再不起床就没早饭吃了，再不起床我掀你被子了....”

“刚洗好的鞋子你就拿出来穿！”

“进门要换干净的鞋子，地刚拖的，我要说多少遍？”

“怎么总是玩手机，眼睛都看瞎了！”

 

而我，对她的絮絮叨叨，我多半置之不理，烦透了，就摔门而去。

从不顾及她的感受，反正她只会沉默。

她对我发最大的脾气，是和我吵架，我大声说她讨厌。她摔碎了一只碗，玻璃渣滚满客厅，挣扎着躲避在每个漆黑的角落。

她扬言一个假期不再和我说一句话。

2

记得小的时候，我每次做错事情，爸要打我，她就在旁边看着，有时笑着问我知不知错。电视演的里母亲拼死护着孩子不让打的那种镜头，从来没发生在我身上。

因此常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。

她还总叫我做各种苦力，打扫整理、洗衣做饭、带小妹、栽种棉花、锄草种菜、喂猪插秧、缝补衣服，只要是我够的着的，扛得动，她都要求我做。美名曰：为了我好，不然长大没本事，别人瞧不起我。可我只感受到了她压榨童工！那时候我常常想，难道以后我会:喂猪插秧，栽种棉花，别人就会觉得我有本事么...

一次我不小心掉进水沟里，深秋那么冷，半节身体在水里，喊她救我，她笑着站在岸上拍手称赞，说我贪玩活该。

最后我甩着满脸鼻涕默默爬上岸。这事我记恨她很多年。

中秋节的时候我们家乡习俗是玩火把，下午大人早早的扎好火把，晚上吃完饭，全村的小孩就甩着火把满村跑，比一比谁的火把最大，最好。可中秋恰好农忙时节，她很忙，也从来不给我扎火把玩，有一次我为此抱怨大吵，结局是：被她拿着扎火把的棍子追着满院子跑。

她还是个爱在小事上死磕到底的人，带我一起在秧田的拔秧，一向手残的我，就是系不好捆秧把的草绳，她热情的溜着马凳挪到我旁边教我，N分钟后,我还是不会。她绿着脸，信誓旦旦的说今下午就是秧草不摘了，田也不管了，也要把我教会，后来还是没学会精髓，到现在我系的那类东西都奇丑无比……

她还特会打岔忽悠！每年我生日时，都会假装忘记。我对她说：我生日到了你知道吗？她就会说：啊？是吗？小孩过啥生日呀，那给你煮两个鸡蛋，一碗面条吧。能考100分。或者说：你把我家最小棉花田里的棉花摘完，卖的钱留你做生日礼物。

亲妈~

3

我觉得她有时候傻的像阿甘一样。

她信仰基督教，年月久了，成了小牧师。多少个周四，周末，不管风雨多大，白雪多深，烈日多晒，路途多远，她都会按时到偏僻的教堂里，上课、讲课。虽然她讲的内容，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还是会听睡着，阿姨们也常打盹。

十几年了，她已经小心备课，坚持讲给奶奶阿姨们听。

一次初夏的深夜想起她的生日，就给她打电话，担心太晚她不会接。打通以后，

“嘘——别说话，等一下。”

她神神秘秘的回答有些吃力，那边青蛙的叫声十分清亮。

“我刚刚趴在挖水田的梗上，放些水。有个人经过，所以不敢说话，怕吓着他。”她还是压低嗓门说话。

我惊讶的从床上跳起来：今天你生日呀，半夜你居然在田里！爸爸那在吗？”

“就我一个。你爸爸，你不是不了解。田太干了。再不放水秧就死了。”

“那妈妈小心，上帝保佑你，生日快乐呀！”我虽然无奈，也没得办法。

“你爸从来都不记得我生日，你还算有心了嘞！早点睡觉吧，学习别太辛苦了。我挂了啊，还要放点水呢。”

挂完电话，我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，一个女人，大半夜的匍匐在水田梗上做活。你说是不是挺傻的。

但她有时候也像幽默的像个阿q。

我总爱问她：你为啥把我生的比你还矮，这么矮以后怎么办？！

她总会笑着说：“你一辈子，有三个亲戚，一个邓小平，一个潘长江，还有一个叫拿破仑。你懂吗？”

有娘如此，矮又何惧！

她和别的妈比，最能让我开心的就是从来不逼迫我学习。考到哪就哪，考不上就不读。所以我一直成绩马马虎虎，高中在一所较烂的学校，她也没怪我。

一次她和我说：每次朋友们问我你在哪读高中，我都不好意思说，你要是能上大学，我也好得扬眉吐气一番。

我感同身受的点点头，其实别人问我，我也听不好意思的。

高考结果出来，如她所愿。我光着脚在凉席，喜极而泣，又跳又叫。

她嫌弃的看着我，又轻飘飘的说：“我早就知道结果，瞧你那样。”

我......

可我分明看到她闪光的眼睛。

今年开学我想买新衣服，她死活不赞助我，我哭丧着脸埋怨没新衣服穿很土气。和她口舌大战几百回合，就败给她一句话。

“你要是怕别人说你穿的土，就把手机拿出来，摁几下。不就解决了”

如此宏论，我竟无言以对...（不懂接着看下面）

4

她从不说：努力，也不会熬鸡汤。却用行动影响着爸爸和这个家，让我从买不起红苹果吃，到买的起粉苹果用。

她开不好遥控器，打不好麻将，也从不串门，所以我学会了独处。哪怕千里之外，从不怕孤独。

她从雨露刚凝出门，在烈日下做农活，直到深夜凉风拂面，也不会埋怨生活困苦。所以我就算感冒也扛得起水桶，拧得开瓶盖。

哪怕半夜爬山，也无所畏惧。

好友常问我：怎么总不怕累，说我逗比，总是逗得她哈哈大笑。

我想：大概是我有一个执着的像阿甘一样又幽默像阿Q的一样的妈妈吧！

今夜发视频给她，想在认真的看一看她的脸。家里现在不务农了，要轻松一点。她在镜头里晃来晃去，神色飞扬。我说：妈！母亲节快乐！她说：嗯，快乐哈。我说暑假我出去打工好不好，就不用花你钱买衣服了。她大笑着说：“好呀，好呀，赚到钱要带我花呀！

我：“哈哈哈哈哈哈...好”。

原来这就是你的样子，十里花开，不及你笑容满面。如今我已不害怕认真看你的样子。

 

作者：高婷婷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编辑：黄燕腾